玻璃教堂折射着阳光,光线从层层叠叠的水晶楼梯上延伸下来,会聚到教堂正中央的棺椁上。
棺椁里躺着老人白发苍苍的躯体,他的周身挤满了白玫瑰,刚采摘下来的玫瑰还带着露珠,一节茎干上,绿色的小刺勾到了深棕色的西服。
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手里是一束风信子。
舒缓的音乐回响在教堂里,彩色的玻璃窗熠熠生辉,是他喜欢的手风琴。
老人没有血缘意义上的亲人,只有一对男女站在他的棺椁旁,那是他的养女和女儿的丈夫。
他们手里也各自捧着一束白色的玫瑰,没有流泪,神情却在音乐里透着一种无言的悲怆。
竺雁在旁边看着女人,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儿,他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凝望这个世界。
渐渐地,回旋的透明玻璃阶梯,教堂的彩色窗格,还有手风琴的乐声模糊成一片,那些或洁白透明或斑斓绚烂的色彩都离他远去了。
他仿佛又沉回了那片海里。
一个冰冷,且很难形容像什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你第八个成功结束自己一生的世界。”
竺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因为他很久没有听过这种语言了。
说话时要运用自己最初世界的语言,这似乎还是很久以前他要求这个声音做的,包括自己的每一次生命,名字都要是最初的名字。
那时候他似乎很怕遗忘最初的自己。
不过时间渐渐久了,当初的执着好像也无所谓了。一开始他还会计算自己到底存在了多少个年头,但有时每个世界的时间算法会有区别,因为太麻烦,后来也放弃了这种事。最近想要重新开始计算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怔怔地想了一段时间,大概有七百年了吧。
“下一个世界,将会是你的最后一段生命。”
他对这句话又茫然了一会儿,然后用那种已经不太熟悉的语言回答道,“好……”
没有一开始想象的恐惧,也没有后来想象的解脱和狂喜。
要结束了。
——————
恢复意识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呼气,然后大声啼哭起来。
周围的声音繁杂,女人的呼喊声,奔跑时的脚步声,门口珠帘摇晃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雨天,雨点落在树叶上的声音也格外清晰。空气微冷,雨水的湿意和着一股飘渺的香气透过珠帘进到房里。
花香味。他心想。
身下的被褥很温暖,躺在他身边的人动了动,一只素白的纤手伸出来,摸了摸他的头。
“夫人!”沙哑的女声传来,他睁开眼睛,但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身影。经历过好几次人生,他已经适应这种刚出生时的弱视了。
接着,他被人抱起来,轻柔地为他擦洗身体,他迷迷糊糊地,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睡着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刚出生的日子总是很难熬不能动,时常会饿。后来能翻身,坐以及爬了,才稍微舒服些。
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这个世界使用的便是他最初使用的那种语言。
时间似乎是古代,他是一个富商或者官员家的小公子。
做婴儿的日子尽管很难熬,但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所以也过得很快。
他的名字仍然叫竺雁。
婴儿一岁的时候抓周。
抓周的时候,婢女在他周围零零散散地摆了很多东西,他一开始想抓个点心之类的吃食,但抓周的时候,周围是决计不会摆这些东西的。
你想要什么呢?他问自己。
曾经他也不把抓周这种东西当真,凭毫无所知的婴儿的潜意识来决定他以后的人生走向,这种事一听就觉得可笑至极。
但他活了那么多年,该思考的事情早已经思考过了,甚至由于思考了太多遍,常人要细想很久才能得出的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行动。
于是那些无所事事的时光就变得多了起来,他也会做一些曾经觉得无聊且毫无意义的事。
例如坐在梧桐树下数经过的蚂蚁,心无杂念地数;例如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透过树叶的缝隙里看天上的云……例如把抓周确确实实地当作一件可以决定他人生方向的事来看待。
地上摆着书籍和竹简,笔墨纸砚摆在四方。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主人对孩子的期望是什么,这些东西是离他最近的。
母亲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摘了下来,摆在后方。
他看见角落里有几卷摊开的经书。是佛经,那一瞬间,他朝着那几卷佛经伸出手去。
婢女急得跳脚。
“公子!”
这时,他听见了他母亲的声音。
“由他去罢。”
他的余光瞥见女人藕色的裙裾,裙摆及地,银线绣成的荷花铺在上面。
你想要什么呢?他又问了一遍自己。
周围是空的。
答案清晰地浮现在他心里。我什么也不想要。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
他最终没有把手伸向那卷佛经。
婢女看他最终把手放了回去,神色欣喜。
然后竺雁就一直坐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动。
“公子?”
竺雁望了一会儿,想看看自己的父亲在哪。出生以来,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他发现,周围站的尽是女眷,一个男人也没有。
父亲没有来?抓周这种事情,怎么会没有父辈在场?
竺雁想起之前婢女们的谈话。
母亲是父亲的正室夫人,出身高贵,所以这些丫鬟们也不敢当面怠慢她,就总是在背后议论。
父亲有很多房小妾,母亲并不得宠,但她自己似乎也不在意,他们是世家间的联姻,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相对应的,父亲也不是很重视他这个儿子。
无所谓。
竺雁想了想,把手放在了一卷诗文上,一页纸从那卷书里掉了出来,上面是一首《南楼令》。
一见又天涯。
人生可叹嗟。
想难忘、江上琵琶。
诗酒一瓢风雨外,都莫问,是谁家。
怜我鬓先华。
何愁归路赊。
向西湖、重隐烟霞。
说与山童休放鹤,最零落,是梅花。
竺雁这才注意到仍然是一个雨天,厅堂的帘子不是珠串而是竹编的,没有珠子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但帘外的雨声却更加清晰。
母亲走过来,俯身拾起那卷诗。
“好孩子。散了吧。”
丫鬟抱起他,向里屋走去,他手里还攥着那页纸。
没办法我就躺赢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武帝隐居之后的生活》、《赤心巡天》、《地煞七十二变》、《武林之王的退隐生活》、《我不要做首席真传啦》、《江湖舔狗也能当上掌门》、《华山武圣》、《万法皆通的我娶了个女魔头》、《配角什么的我才不要当呢》、《修神外传仙界篇》、